感恩

不系之舟 · 发表于 2025-4-30 10:07:57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感          恩


   我生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。小时候，家中的饭锅里，一年四季通常大半边是地瓜块，小半边是米饭。父母总是把那点可怜的米饭舀满一小碗给我，而后他们吃那大半边地瓜块。可我好像天生是大肚饭桶，米饭全给吃了还叫饿，问父母要，父母摇头叹惜，说下一顿吧，下一顿吧！

   我永远忘不了这么一件事。有一天早上，家里剩下的米数得清颗数了，没法做干饭，母亲就把这米撒进大半锅水里，熬起粥来。可不知道是刮了什么风，把舅舅给吹来了。母亲当即吩咐我说，去，往锅里加一瓢水！

      这话本属无奈，绝对无他意，可舅舅听了，脸一黑，不吱一声，头也没回就走了。

      我上中学的时候，要从家里带米到学校食堂换饭票，然后拿饭票买饭吃。一张票三两米，轻飘飘的一钵饭，就着咸菜吃下，连肚子的一个角儿都没填够！那是正长身体的时候啊，每餐除了三两米饭加两块咸萝卜，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下肚了，这样除了饿之外，还有什么感觉？最强烈的yu望就是加餐，也就是吃了一钵后，食堂还剩有少数几钵，可以拿张饭票再去买一钵吃。我很多时候想，不说再买一钵吃，就是再吃下两钵也不见得肚子大饱！我有一个同学决定辍学回家，我亲眼看见那同学把剩下的五张饭票全部加餐了，一顿吃下了五钵饭，合一斤半米啊！那同学美美地说，活了十多年，今朝头一回饱了肚！我不敢加餐，知道家里每个月有一半米给带到学校来了，比起父母来每顿有三两米下肚，很不错了，还不知父母每顿吃什么呢！要是加餐，月底只能空敲饭钵过日子！

   再饿也得忍着，这是没法的事。我知道，处于青春岁月的同学们都饿。因为都饿着，所以课堂上老师讲什么“XZZY”啦，大家好像都没能振奋精神听明白；至于ENGLISH，也实在没耐心去领会到底是读“应该累死”呢，还是“因果联系”，还是“硬给利息”。饿着肚子听老师讲“天书”，饿着肚子集会空喊“ws”，饿着肚子上山开恳荒地……中学几年留下的记忆是一个大大的“饿”字。因为饿，时常眼前发黑脸色发绿身体发飘两脚发软，半夜醒来看着窗外数星星。

   日子就这样艰难地过来了。

      饿了多年的肚子，转机似乎来得很快。

      回想起来，是到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，饿肚子的感觉才渐渐退走，最终变成了记忆中的一宗档案。

      原因么，当然首推水稻单产的一步步提高。推广的杂交水稻亩产量一路上扬。当初的常规稻亩产四五百斤就算是顶尖的了，而杂交水稻从六七百斤到八九百斤，再到一千斤，而且势头仍然高昂向上。

      单产高了，种田的自然少了，人和地都可以腾出来搞别建设和做其他方面的事情了。后来，我们村竟然起码有一半的稻田搞别的经营了，很多人跳出田地，做生意发财去了。一年又一年，我们村里不少发了家的就进了城，由纯粹的农民亮丽转身为市民。

      我老家附近村子里有位老乡，姓曹，可作这类人的代表。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，他把家里的田抛下了，说：杂交水稻产量那么高，种一年田，那谷子三年也吃不完。还是弄点钱好，有了钱什么都能买，市面上的稻米有的是，还怕没饭吃不成？

   他一心一意干起了别的营生，几年下来赚了一些钱，别人都叫他老板，他当然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农民了。

   有人劝他买辆小车，可他直摇头。

      没多久，在郴州大道边上的“稻仙园”里，一尊汉白玉雕像安放好了，雕像的基座是大理石的，正面刻着一行金光闪闪的大字：杂交水稻之父——袁隆平。

   袁隆平的汉白玉雕像来自泰山脚下的一家石雕厂，为制作、运输、安放这座雕像，据说总的花费达到了六万元——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六万元人民币，可真不能说是小数哇！

      而这座雕像是那个曹姓村民全额自费完成的。当时多家媒体采访他，他说得朴实之极：我是饿着肚子长大的呀，现在不愁没饱饭吃了，我要感谢袁隆平啊！

      听着这话，我心里是别样的感动与温暖。

      二O一一年九月下旬，各种媒体报道，超级杂交水稻单产达到了九百二十六公斤，而年高已届八十的袁隆平雄心不已，其下一个目标是达到亩产一千公斤！

      我想起饿着肚子的逝去岁月，心绪难平，伏在书案上，写出了一首七律——《闻超级稻单产过九百颂隆平》：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水稻杂交济世穷， “超级”单产上高峰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丰粮入库时时稳，伟业乘龙处处通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九百今朝传喜报，一千来日庆成功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雄心耿耿昭天地，八秩隆平唱大风。

      又过去了将近十年，杂交稻亩产两千斤的目标也试验成功了。袁隆平引领的科研团队厥功至伟啊，让杂交稻成了名副其实“魔稻”了。。

      二O二一年五月二十二日下午，讣闻传来，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仙逝，享年九十一岁。

      那天晚饭的时候，我想起了饿饭的日子，想起了袁院士数十年的辛劳及伟绩，想起了很多很多，写下了这么一副挽联：

                  魔稻覆田畴，得来白米饱餐。念袁公已矣，临饭我生情，难抑泪花流碗里；

                  神农添伙伴，还育青苗酬志。思国士永垂，向天人纵目，长期鹤影现云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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