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施三笑

十八孩儿十八 · 发表于昨天 19:41

“下一位。”人事文员叫道。

进来一个长发飘飘，很眼熟的女孩子，朝我点了点头，好像哪里见过，但又记不起来。

公司是没有长发女孩，因为拉上（LINE）工作性质，担心女孩子长发被机器卷入出事故，要求拉上女孩子上班不能够留长发，为了公平，即使文员，头发也最多到披肩，不能够长发过膝盖。

这次公司清算，所有员工月底一律解聘，按照《劳动法》到人事部签协议，结清各项相关费用和领取遣散费。

女孩子递上公司协议资料，“李馨遥”。真的很熟悉的名字，名如其人，把我从遥远的记忆中拉了回来。

那年，我受某资企业社长邀请，去了南方某制造企业，这个企业还比较大，生产机电，其实，我对机电不很了解，但因为在一次企业年会上，这家企业的社长突然跟我说，他也是TS大学毕业的，说来他是我校友学长，委婉地说，他们公司缺一个翻译，还可以兼任人事监理。告诉我，公司人事制度是：人事经理，是J国人，下面有人事课长，HK地方人，再下面是人事监理，一般是本地人出任。这显然是特色制度，某资企业在其国内没有这样的人事制度。

经过一番考虑，我决定接受这个校友先辈的邀请，到了该公司，校友社长也按承诺给了我他答应的职位。

其实，人事监理这个职位只是一个虚位，没有什么实权，更加没有什么实际工作要做，员工招聘有招聘专员，普工招聘的话，专员就可以定夺，文员招聘报人事课长决定，特殊人才聘用报人事经理。只要没有什么劳资纠纷或者其他人事问题，人事监理这个职位真的几乎没有什么事情。但我同时兼社长翻译，身份比较特殊，还不算吃闲饭的。都说，外资企业没有吃闲饭的，我要说的是，哪里都有吃闲饭的，但我不吃闲饭。

几年前，大概五、六年前吧，有一天人事经理突然说，召开人事会议，人事文员通知我参加，说是讨论人员招聘。人事会议讨论人员招聘，这种事情在某资企业比较稀罕，普工招聘，招聘专员就可以定夺，用不着拿到人事会议讨论。

原来是某拉招聘普工，拉长特别喜欢某女孩，招聘专员坚决不要，拉长直接告到人事经理，原因是拉长见那女孩子长的特别漂亮，很喜欢她，那女孩子是西南某卫生学校学护理的，十八九岁左右，白皮细肉，水灵灵的，豆腐西施一样，招聘专员凭直觉经验，就认为那种女孩子根本没有办法在拉上做，坚决不要，但拉长看见漂亮女孩子就喜欢，坚决要留下，谁都没有办法说服谁，最后拉长告到人事，由人事定夺。

还真是那么小事一桩。HK人事课长支持招聘专员，同样认为那不是拉上干活的人，不能够招聘，人事经理是J国人，不方便表态，说他弃权，我的一票就特别重要，我也没有什么其他想法，只是想，能够多提供一个职位，就提供吧，跟拉长说，叫他把他准备拟招聘的女孩子，叫来我们看看，到底能不能干拉上的活。

“我叫李馨遥，来自天府之国。”女孩怯怯地小声自我介绍，显然经过了精心打扮，头发剪的很短的学生头，一件普普通通的普通衣服，娇小玲珑，清水出芙蓉，但眼睛的灵气是掩饰不住，魅力四射。HK 人事课长是女性，也许多少还有点大龄女人对青春靓丽女孩子的嫉妒，当场再次声明，“一个学护理的女孩子，怎么能够在拉上站着干活？不要！”

那女孩听到不要，把祈求渴望的眼睛投向人事经理，人事经理本来就不很懂中文，加上他也的确不想参与这种小事情，仍然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。

女孩子把热辣辣的眼睛投向我，我看到了眼睛里的那种渴望，尤其是，她朝我嫣然一笑，那种一笑倾人城的可怜模样。但我当时不便表态，只好说，“这样吧，让岩本社长决定吧，我会详细跟他报告。”

拉长听懂了我的话，私下跟那女孩子说，“你有希望留下来在公司上班。”当然，那是事后听拉上人说的。但我也的确跟岩本社长建议说，我们也算是一个国际知名企业，应该海纳百川，招纳各种类型的人才，岩本社长也跟人事经理表达了同样的意思，女孩子于是到了公司上班。

平时我很少到拉上走动，不是不跟员工打成一片，故意显得自己高高在上，主要是不想下去给员工增加压力，一听到社长办公室有人下来了，都以为自己工作没有做好。但不久突然又有人告到人事说，要求改变公司上班拉上的上厕所制度，女员工上厕所不应该限制时间和次数，尤其是例假期间的女员工。这个，我是知道的，公司从来没有文件规定拉上员工上厕所的时间和次数，但因为的确有的员工不自觉，经常上班无故去厕所长时间蹲着，耽误拉上生产，各拉长都私自规定，拉上员工每个班不得无故上厕所超过2次，每次不得超过5分钟，人事其实知道，虽然不表示支持，但至少是默许。

带头要求改善制度的就是李馨遥，她学护理的，知道女孩子例假的情况，她领着一帮女孩子进来人事提建议说，女孩子例假还坚持上班，很不容易，不能够那么不人性化规定每个班上厕所不得超过2次，每次不得超过5分钟，女孩子例假期肚子很不舒服，那样的规定不人性化，要求改善。因为人事本来就没有明文规定这个制度，各个拉长为了自己工作，各自制定出来的不成文规定，公司人事也只好说，公司从来没有那样的规定，同意注意改善。李馨遥见公司同意她的建议，很高兴地朝我灿烂一笑，如桃花般鲜艳。那是我见她的第二次笑容，再笑倾人国。

亦如同她的名字，虽然温馨，但相隔太遥远了。据说，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，不是天涯，不是海角，而是我在你身边，你却没有注意到我。多年过去，我都几乎不记得李馨遥了，公司上千号人，忙忙碌碌的日子。然而，世事无常，公司突然清算解散，包括全体管理人员在内，全员解聘，按照《劳动法》处理善后。

“李馨遥。”随着人事文员确认。

我记起来了。“李馨遥。”公司女孩子上班是不允许太长头发，这个不是不人性化，而是担心头发太长怕机器卷到出事故，要求公司女性头发不得超过披肩，从公司发出停产清算到现在也不过十天，惊讶怎么突然间头发齐腰，头发长那么快，那么长，长发飘飘。

“李馨遥，你戴假发？”我随便拉家常。

“不是呀，我自己的头发，本来我头发就那么长，因为担心公司不聘用，那年到公司应聘时候就特意剪短的，长头发我一直保留着，现在我重新盘上，等过一阵子，我头发长长了，就不用盘这个了。”

“哦，清算之后，打算去哪里呢？”稍微关心地问，只是，我什么也帮不了她。

“回家去养猪。”她朝我狡黠地一笑。

“回家去养猪？”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“对呀，回家去养猪，养牛，养女！李总，一起来吗，我们家是天府之国，什么都好养。”仍然是狡黠地一笑。因为是全员解聘，她当然知道我也解聘了，但她不知道的是，岩本社长把我推荐到了另外一家某资企业，我也不便告诉她。不过，她刚才狡黠的一笑，却确实打动了我的心，都说，一笑倾人城，再笑倾人国，三笑倾人心。

与李馨遥相识的这几年，虽然同在一家公司，但因为所处环境不同，我几乎没有关心她、关照过她，更不用说帮助过她，怎么离别的时候，突然发现她的笑容，那么灿烂，让我刻骨铭心，倾城倾国，倾了我的心？

缘起缘灭，缘来缘去，缘如水。一笑倾人城，再笑倾人国，三笑倾人心。下一步，我是接受岩本社长的推荐到另外一家某资企业上班呢，还是跟着李馨遥回家去养猪、养牛？甚至磨豆腐，豆腐西施，她真的愿意要我吗？我能够适应那样的生活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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