逸飞中文网

搜索
查看: 41|回复: 0

[小小说] 鹊桥梦

[复制链接]
来自- 江苏苏州
来自- 江苏苏州
  • TA的每日心情
    开心
    2019-2-24 06:21
  • 签到天数: 30 天

    连续签到: 1 天

    [LV.5]常住居民I

    60

    主题

    152

    帖子

    1815

    积分

    金牌会员

    Rank: 6Rank: 6

    积分
    1815
    发表于 昨天 21:07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 来自- 江苏苏州

    七夕的月光像揉碎的银箔,洒在蜿蜒的小路上。李卫梅的肩膀早被扁担压得发麻,两大竹筐一百多斤的棉花压在肩头,走起来晃晃悠悠,格外吃力。供销社收花站的灯就在路尽头,那灯光也一晃一晃的,像七夕夜里悬在天边的星,看得见,够不着。

    今天是七夕,她却要赶在收花站关门前把棉花卖了,好凑点钱给父亲治病。

    “妹子,等一下我?”刚踏上小桥,身后传来粗粝的嗓音。卫梅正想把担子往桥头老槐树上靠一靠歇口气——这小桥被村里人叫做“鹊桥”,每年七夕,总有姑娘偷偷在浓密的槐树枝上,挂上绣着心愿的荷包。去年卫梅也挂过,只是那荷包被谁取走了,她始终不知道。今天路过,她本想趁歇脚的空当瞧瞧。

    闻声扭头,她看见个高瘦的小伙子,蓝布褂子被汗水浸出深色的印子,肩上两小袋棉花却显得轻飘飘的,像挂着两袋空气。

    “不用了,不用了,快到了。”卫梅头摇得像拨浪鼓,辫梢的红头绳随着动作不停摆动,煞是好看。

    小伙子几步赶到桥头,拎起自己的棉花袋在头顶转了个圈:“我替你挑会儿?看你这担子沉的。今儿七夕,哪能让仙女妹子这么受累。”

    卫梅的脸腾地红了。长这么大,除了父亲,还没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,更没人把她和“七夕、仙女”扯在一起。她想摇头,肩膀却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:“这……不太好吧?”

    小伙子已经把自己的棉花袋放在地上,不由分说接过她的担子:“我叫张大龙,就住在前村。你呢?”他的手很糙,碰着她手背时像砂纸擦过,卫梅却没有躲开。

    “李卫梅,李家庄的。”她脸涨得通红。大龙挑着那两大竹筐棉花,腰杆挺得笔直,跨上“鹊桥”,直奔收花站。

    换到卫梅肩上的两小袋棉花,轻得像两朵云,她反倒有些不知所措,只能加快脚步跟上大龙的影子。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,偶尔交叠在一起,像被月老在这七夕夜里,悄悄系上了红绳。

    收花站的算盘打得噼啪响。卫梅看着大龙过秤时,他胳膊上凸起的肌肉在汗津津的皮肤下滚动。轮到卫梅时,会计报出的数字让她心里一甜——竟比在家称的多了三斤。

    窗外飘来孩子们唱的七夕童谣:“七月七,鹊桥会,牛郎织女来相会……”

    “谢……谢谢你啊。”卫梅攥着崭新的毛票,开心地对大龙说。

    “谢啥,你这棉花晒得干,绒头又足,该多给你的。”他咧开嘴笑,露出颗小虎牙,“我送你回去吧?今儿月黑头,路上不好走,再说七夕夜里,万一碰上‘牛郎’,你一个姑娘家不安全。”

    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,一高一矮,像株并蒂的玉米。卫梅听见自己的心跳比挑棉花时还响。大龙突然说:“你挑棉花的样子,比我们村二丫好看多了,比……比画里的织女还好看。”

    卫梅的脸又红了,这次连耳根都烧了起来。

    打那以后,张大龙总能“偶遇”李卫梅。有时是在去加工厂的路上,有时是在河边洗衣石旁……卫梅知道他在找借口,可每次听到他的脚步声,手里的棒槌就会慢下来,有时还悬在半空。

    她又悄悄绣了个荷包,上面是两只戏水的鸳鸯,与去年绣的一模一样。只是去年七夕挂在“鹊桥”老槐树上的荷包,如今在哪儿呢?

    一天,大龙路过小河边,卫梅正在河边洗衣裳。他忙帮她把沉甸甸的木盆端上岸。卫梅叫他坐下歇会儿,她一边整理木盒里的衣服,一边唱起《拨根芦柴花》。特别是唱到:

    “洗衣那个哪怕
    黄昏那个后呀
    采桑那个哪怕
    露水湿青苔
    小小的郎儿哎
    月下芙蓉牡丹花开……”

    这几句时,她婉转的歌喉比百灵鸟还要动听。大龙边听边翘起大拇指笑:“你人漂亮,歌也甜美。”卫梅娇羞地低着头,把事先准备好的荷包悄悄塞进他手心。荷包上的鸳鸯用了最鲜亮的丝线,像七夕夜里最亮的星。

    大龙接过一看,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去年在“鹊桥”老槐树枝上取下的荷包,竟与这个一模一样。莫非是自己一直带在身上的那个,是卫梅挂的?

    卫梅把荷包塞给他,端起洗衣木盆,头也不回地回了家。

    “姑娘长大不可留,留来留去留成仇。”卫梅娘托媒人来说的亲,是对河开油坊的王家。她娘说:“张大龙家那三间土墼房,连个像样的灶台都没有,你嫁过去喝西北风?”说着,把她的绣花绷子扔在炕上,线团滚了一地,绷子上是刚绣了一半的牛郎织女。

    卫梅把自己关在屋里哭了一夜,眼泪打湿了刚织到一半的牛郎画像。她想起大龙家的模样:土墙上糊着旧报纸,灶台上的豁口用泥巴糊着,唯一的亮色是窗台上那盆她送的仙人掌。可她也记得,大龙会把舍不得吃的煮鸡蛋塞给她,会在她挑不动水时悄悄把水缸挑满,会在星空下说“俺攒够钱就娶你”,眼睛亮得像七夕夜里浸了露水的星星。

    卫梅终究没能拗过娘。王家的聘礼抬进门那天,卫梅正坐在窗前缝嫁衣,指尖被针扎破了好几次,血珠滴在红绸上,像极了去年七夕落在槐树叶上的雨。窗外传来鞭炮声,她把那半幅牛郎织女绣绷塞进箱底。

    秋后,王家来接亲,轿子从河边过时,卫梅撩开轿帘一角,看见河边码头上空荡荡的,只有棒槌孤零零地躺在洗衣石上。她忽然想起大龙曾在这里帮她捞过被冲走的布鞋,水花溅在他脸上,他笑得像个孩子。轿子拐过小桥时,她望着老槐树,想起自己挂在那里的荷包。

    卫梅出嫁这天,大龙在小桥头的老槐树下坐了一下午,树上还挂着去年七夕他和卫梅系的红头绳。他从怀里掏出两个一模一样的鸳鸯荷包——其实他早就知道,那年七夕他取走的和今年卫梅塞给他的,都是卫梅绣的。他攒的钱藏在床板下的布包里,已经摸得发皱,却终究赶不上王家的聘礼。

    卫梅嫁过去第三个月,回娘家省亲。路过河边时,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挑水,还是那口旧水缸,旁边却多了个新砌的灶台。大龙转过头,肩上的水桶晃了晃,水洒在地上,洇出一小片湿痕。卫梅的目光落在他腰间,那两只鸳鸯荷包在粗布衣衫上格外显眼。

    “你这两个一模一样的……”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散了。

    大龙挠了挠头,脸上带着苦笑,眼角有些红:“我攒够钱了,打算开春盖新房。”

    卫梅哽咽着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眼睛死死盯着他腰间的荷包。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,心里说:“我们终究是有缘无分呀!”

    她走的时候,脚步慢得像踩在棉花上。风里又响起《拨根芦柴花》的调子,是她在哼,婉转的歌声里藏着什么,只有河水和老槐树知道。洗衣石上的棒槌还在,只是再也等不到,那个能让她把棒槌悬在半空的那个人了。

    卫梅出嫁后的第二年七夕,大龙在新房窗台上,摆上了卫梅送给他的那盆仙人掌。他取下腰间的荷包,挂在门前的槐树枝上。他搬来竹床躺下来,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天空,盼着鹊桥。一会儿,他睡着了。梦见自己站在鹊桥上,听见卫梅的喊声:“大龙哥你在哪里?”

    河对岸油坊那边,卫梅正坐在河边发呆,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河对岸,嘴里反复地念叨着:“鹊桥怎么还没搭起来?鹊桥怎么……”

    那天晚上,说来也巧。我和堂兄驾驶小船,去王家油坊炸菜籽油。船快到王家河边码头时,只听得“扑通”一声,堂兄眼尖手快:“不好有人落水了。”
        说时退,那时快。堂兄一个猛子扎到水底,把落水姑娘救上岸来一看,我们都傻了眼:“李卫梅,我们庄上的姑娘。”
       经过抢救,李卫梅很快苏醒过来,但一直说糊话:“鹊桥……鹊桥……大龙哥……大龙哥……”后来,我们庄上多了个疯子,这个疯子,不是别人,正是李卫梅。
      再后来,李大龙带着卫梅到上海,治病去了。


    回复 来自- 江苏苏州

    使用道具 举报 来自- 江苏苏州

   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| 中文注册

    本版积分规则

    小说世界

    小说世界

    订阅| 关注 (33)

    与天长歌,吟唱醉生梦死;伤离别,相思苦,人间有真情;以地作答,感叹沧海桑田;绘尽人间冷暖,劲舞指尖才华。
    0今日 6060主题

    论坛聚焦


    点击这里给我发消息
   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