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路山水山里人

十八孩儿十八 · 发表于前天 20:44

省道出白碟砂镇，盘山公路就开始爬山，骑行启程时，就预计到了山路的难骑，但实际的困难还是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想。

中元节前几天，在多宝寺巧遇一位山里师兄，本来想打听一下他们山区过盂兰盆节的风俗，没有想到，他说，他们山里人不过中元节，或者说，盂兰盆节，当然，也有地方叫施孤节的，不管它叫什么节日，他们那里几乎就不过这个节日，这倒是出乎我的预料，我一直以为，中元节那么大节日，南方几乎家家户户都过，我们家中元节是旧历七月十四日，很隆重的祭祖，祭奠先人。

“道家中元节，佛家盂兰盆节，都是很隆重的节日，你们那里怎么不过呢？”我有点诧异地问道。

“我们那里，其实只有神灵，只有山神，不分什么佛道儒，佛道儒都是一家，谭公林爷观音娘娘都是一家，只要是寺庙，几乎都供奉，不分彼此，厚此薄彼。”师兄认真的说，我听的如同天方夜谭。

师兄大概看出了我的诧异，认真地说道，你想了解我们山里人的民间信仰神祇，可以沿着白碟砂省道，慢慢悠悠的一路走一路看，你喜欢骑行，可以骑自行车一路慢慢看，但不建议坐农村交通车或者摩托车，那样速度太快，走马观花，你什么都看不见，也无法真正知道。

“你说你们那里不过中元节，我想看看是不是真的，如果方便的话，我打算中元节前骑自行车去你家看看，可以吗？”，

“欢迎欢迎，不过，要做好准备，路途山路山水，山山水水，上上下下，弯弯曲曲，很辛苦的呢。”

就那样我跟他约好了，中元节期间，骑自行车一路晃晃悠悠去他家山卡拉。

我骑行过很多的山路，但这次的白碟砂山路，真不是一般的难行，登天路一样的难。

省道出白碟砂镇，盘山公路就开始爬山，白碟砂水库其实是一个很大的高山人造湖泊，在南国都算得上比较有名。出白碟砂镇盘山公路就开始爬山，一直爬到山顶的千佛庵，弯弯绕绕，崎崎岖岖，我只好推着自行车上山，路上走走歇歇，走了近三个小时才上到山顶，千佛庵就刚好在山顶山巅峰，过了千佛庵又开始下山，下山路虽然相对好走，但坡陡路峭，很是危险，好在我出发之前就检查了我的自行车状况，刹车没有问题。

过千佛庵盘山公路就开始下山，没有下多久，就有一个观音庙，规模不大，供奉有食品还有酒。佛家寺庙原则是不能有酒的，但到了大山里，山里人山神信仰，谭公林爷观音娘娘都是一家，一起供奉，不厚此薄彼，都有酒有肉。山路下到一半，又有一个谭公庙，谭公庙里，有佛乐和念佛机，播放“南无阿弥陀佛”。这个，我已经不好奇了。一是师兄告诉过我，最主要的是，在来白碟砂的路上，路过了九龙山，九龙山的谭公庙据说是所有谭公庙的祖道场，我在九龙山谭公庙亲眼看了寺庙同时供奉观音菩萨和土地公公，还不间断地播放着佛乐和念佛机。我知道师兄所言不虚。

在半途的这个谭公庙，遇到了一个钓鱼的年轻人，他提着一桶从白碟砂水库钓上来的各种鱼到谭公庙祭拜，我问他做什么工作，他说在化工厂上班，三班倒，比较辛苦，休息几乎都来水库钓鱼，他钓的鱼几乎都不吃，祭拜完谭公之后就放回水库放生，我问他为什么那样，他说，他在化工厂上班，看多了同事因为化工原料的职业病，更加明白生命的意义，钓鱼是乐趣，放生是尊重生命。我觉得他的话，很新奇有趣，就跟他聊了起来，他告诉我说他是大学毕业，又问我是做什么工作，我忽悠他说我是流浪者，居无定所到处流浪，他居然相信了，告诉我说，下面就是白碟砂水库，很漂亮，水质很清，很甜，可以直接饮用，他出门从来不带矿泉水，就直接饮用水库的水。仁者喜山，智者喜水，他跟山水之间有个约定。

他跟我讲他与山水之间的约定，似乎也就是与山神的约定，也就是早几天师兄说的，山里人的山神信仰，因为我听过，就不觉得稀奇了，考虑到山路太难走，这才刚刚开始，我担心路途崎岖不好走，晚上到不了师兄家，匆匆忙忙跟这位大学生钓鱼帅哥哥告辞了。

山路继续沿着白碟砂水库边沿弯弯曲曲，上上下下，水库风景真的太美丽太迷人，但我担心天黑，路上山里找不到住宿，紧赶慢赶地急匆匆赶路。

到达旧庵镇，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，在小店买了点饮料补充体能，店老板很不乐观地建议说，“估计今天晚上你到不了佛子坳，不如在这里住一晚上，明天一早再上山，过了这里，就进入了茫茫大山，山岚叠嶂，几乎没有什么人家，更不用说找到旅店住宿了。唯一的是半途山上有一个宝峰庵，不知道你能不能在那里住，否则，就真的麻烦。”

我想赌一把运气，急急忙忙告别了小店老板，继续骑行赶路。

沿着崎崎岖岖山路继续爬行，到达宝峰庵已经是下午近五点了，两个老的比丘尼在寺庙，说宝峰庵是女众道场，没有能力接待男众，她们给我煮了碗热乎乎的面条，我坐下吃饭时候才发现，宝峰庵也如同西来寺一样只供奉地藏菩萨，没有大雄宝殿，还同时供奉其他神灵和土地公公，也是一个混合道场，甚至，菩萨坛前还供奉有酒。我明白山路山水山里人，这是山神的道场，不便多问。

老比丘尼说，前面十多公里还有一个林爷宫，也就是林圣仁爷宫，那里比较大，也许可以住，如果实在不行，也可以在林爷宫呆一晚上，在林爷宫也相对安全。

谢过两位老比丘尼师傅，赶紧赶路，到达林圣仁爷宫已经是晚上七点多，虽然是旧历七月中旬，中元节前后，但山高林立，树影斑驳，实在没有办法前行了。还好，一位老比丘尼师傅出来，但就在看到老比丘尼那瞬间，我心就凉了一大半，估计又是女众道场，晚上看来是没有办法住了。

果然，老比丘尼师傅说，目前她在管理林爷道场，不便留宿男众，不过，旁边有一个观音庙，有大约四公里多的羊肠小道山路，没有车辆行走，徒步过去还是安全，那里没有房子，只有一间库房兼管理员休息室，有一个简易活动床，是遇有佛事时候供人们休息的，但从来没有人在那里过夜住过，她问我方便不方便在那里住一晚上，我明白她的意思，是问我敢不敢在那里住一晚上，我说，当年我在舍卫国中华寺住了半个月，就住在海会堂牌位室内，那里的牌位都带有相片的，其中一位本家师兄的牌位突然掉下来，大概她知道有家乡的本家来了，给我显灵一下，我恭恭敬敬地把她重新供奉好。比丘尼师傅听我说之后，就说既然方便，吃过晚饭，她送我走路过去，因为是上山小路，不方便骑车，自行车就放林爷宫，走路过去更好。

她说，她过午不吃，但她也一样给我下面条，估计是下面条比较快，并且比较方便。趁她下面条，我去参观了一下林爷宫。

林爷宫一样供奉诸神，佛道儒众神，还有土地公公(伯公)，宫内也播放佛乐，念佛机一样一个劲地念着“南无阿弥陀佛”，供台上同样也供奉着酒。看来山里人诸神合一，都认为是山神，用一句“诸神的本地垂迹”概括，不知道合适不合适？

师傅说面条好了，早点吃了过去那边观音庙，师傅说她过午不吃，但我吃面条时候，看着她喝一种很浓稠的客家酿酒，那种陈年的，红红的，很浓烈的，我闻到了酒的清香，我还是有点诧异，故意问师傅说，“师傅，你喝的那个是什么？”“是药石，治病的药，针砭的石头。”师傅继续喝了几口，然后缓缓地说，“量觉，你要不要来一点？”“不了，既然是药石，我暂时不需要这个药。”，我谢过师傅，其实，我骑行了一天，真的体力严重透支，很累，很想喝一口酒，舒缓一下疲劳，但我不敢在师傅面前破戒。

师傅大概看出了我的尴尬，接着说，“那边观音庙里也供奉有酒，是山里人供奉的，处在大山深处的山里人，面对大山的神秘，面对很多人力难及的困难，他们祈祷山神庇护，在他们眼里，佛道儒诸神都是山神，入乡随俗，要尊重他们的信仰。”

既然师傅那样说了，我也不好多说什么，匆匆忙忙吃过晚饭，因为骑行了一天，真的太累，想早点休息。那边观音庙暂时还没有电，水是山泉水，有的是。师傅提着个充电应急灯，一再叮嘱，应急灯原则是可以连续八小时照明，但应急灯的灯光不很亮，最好不要彻夜开着，开着微弱的灯光，反而容易惹来野兽，在山里，偶尔会有野猪，其他猛兽现在倒还没有，但一个人在山里，野猪也不是善类，睡觉要关闭好门窗，尤其不要给蛇钻进来，各种蛇都有，一定要关闭好门窗，晚上绝对不可以开门一个人独自出门外，她会第二天一早来接我下去吃早餐。

第二天就是旧历七月十四，我们家的传统中元节。果然，第二天一大早，师傅就来叫我下去吃早餐，还一个劲地说，她也担心了我一个晚上，怕我独自出门上山遇到危险。

吃过早餐，跟师兄联系上，他家离我住的林爷宫不很远，大概三十多公里，但山路崎岖不平，在大山深处，也不算近，摩托车也要一个多小时，他来接我，说自行车就放林爷宫，回去的时候，最好原路返回，本来，我想骑行去龙窝，都说龙窝的肉圆，也就是肉丸子好吃，师兄说，路太难走，担心我路上的天路旅程。

他说，明天就是旧历七月十五，山里人不过中元节，但初一和十五要敬山神，要上大供，我明天可以跟他到各个山神道场去看看，在山里人眼里，谭公林爷观音娘娘都是一家，都是山神，都一起供奉，只要是寺庙，不分彼此，厚此薄彼，几乎都供奉。

只是，观音娘娘不打醮，谭公和林爷会打醮，一般十年一大醮，七年或者五年一小醮，每年春节期间还有节日喜庆醮，祈求新年风调雨顺。各醮有符章，一般是五符四章，九天玄妙，九九归一。明天他骑摩托车带我去各地谭公林爷观音娘娘庙，包括这些寺庙的分会场五符四章，亲自供奉，让我有一个比较直观的体会。

第二天一早，早早吃过早餐，师兄就带着我在大山里崎崎岖岖，弯弯绕绕跑了一天。原来，在大山里，谭公林爷观音娘娘庙，包括这些寺庙的分会场五符四章，不是随意建立的，一般是按照北斗七星阵排布，在没有手机定位的年代，只要找到一个寺庙，根据七星阵位置，几乎就可以找到下一个寺庙或者符章的位置，那也是古人，或者时候古山里人的智慧。

这边大山深处的山里人不过中元节，或者说，盂兰盆节（施孤节），这一点与很多地方不同，这里谭公林爷观音娘娘都是一家，都是山神，都一起供奉，这里的佛家寺庙，一般没有大雄宝殿，几乎都供奉地藏菩萨，可能与地藏菩萨diyu超度有关，还有一点与其他寺庙不同的是，谭公林爷观音娘娘庙的庙门门口，都放着一个大水桶或者大脸盆，里面装满水，水里放几片树叶，各种树叶都有，取材方便就可以，主要是供善男信女进庙前洗手，一种净化仪式，进门拜神之前，先把自己的手洗干净，再来祈福或许愿，对佛菩萨及诸山神恭恭敬敬。

中元节之后的第二天，也就是旧历七月十六，我听从师兄建议，原路返回，本来有打算骑行去龙窝的计划，山路崎岖，天路旅行，真的太难走了。

林爷宫比丘尼师傅送我一套她自己用线装订成册的《四经会归》，所谓《四经会归》，也就是《首楞严经》、《法华经》、《心经》和《阿弥陀经》，师傅说，那是她一辈子的觉悟，《楞严》开悟，《法华》成佛，《心经》挈领，《弥陀》指归，叫我好好读她一辈子的悟道结晶。我弱弱地问了一下师傅说“师傅，法华成佛，成佛之后，还要会归弥陀净土吗？”“成佛了，就不用去净土了吗？那还要西方净土做什么？”师傅有点不高兴，我赶紧打住。那是佛理的不同解释和理解，不便跟师傅辩论，但我真心尊重师傅一辈的悟道钻研，这里我也一样只转述，不申辩，只要明白山里的寺庙一般没有大雄宝殿，只有地藏菩萨和观音菩萨，也许就好明白师傅悟道的意义。

中元节前与师兄的不期而遇，奇缘妙缘，让我粗略了解了山里人的神祇信仰，山里人把谭公林爷观音娘娘都看着是一家，都是山神，都一起供奉。却又不过中元节，或者说，盂兰盆节（施孤节）。

山路崎岖，山水绕绕，山神信仰的山里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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