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场迟到三十六年的婚礼，一段镌刻幽禁岁月的深情（四）

付爱玲 · 发表于 10 小时前

一场迟到三十六年的婚礼，一段镌刻幽禁岁月的深情（四）
   文/付爱玲

在赵一荻和张学良的幽禁生涯，赵一荻的出现让张学良的牢笼生活多了些色彩，苦日子也渐渐没有那么苦了。但赵一荻在外界看来依然只是张学良的女秘书，甚至连小妾都不算，张学良会给赵一荻一个名分吗？赵一荻和张学良两个人能等到重获自由的那一天吗？

于凤至成全赵四小姐和张学良

赵一荻和张学良成了虔诚的基督教徒，但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基督教徒，真正的基督教徒是需要接受洗礼的，而洗礼最大的限制就是一夫一妻。当年宋美龄和蒋介石结婚的时候，就是因为基督教的一夫一妻制，蒋介石才和他过去的几个夫人离了婚，如今这个问题也出现在了张学良面前——要赵一荻还是大夫人于凤至呢？

这两个女人，他都不想伤害。于凤至不到二十岁就嫁给了他，她为自己吃了很多苦，最后因为身体原因远走异国他乡。前段时间，他的大女儿和女婿来看他，他才知道，于凤至为他生的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，现在就剩下一个女儿了。大儿子在英国上学的时候，被德国空袭吓出了精神病，没几年就去世了；二儿子在美国车祸意外身亡；三儿子在11岁时候就因病而亡。张学良想象不出来这些年于凤至是怎么过来的，儿子都已经不在了，如果丈夫再离她远去，她能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吗？

而赵一荻呢？十六岁的时候就跟了他，背井离乡，抛弃了家人，放弃了儿子，甘愿走进这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牢笼，一待就是二十几年。对于这样的忠心女人，张学良若再辜负，简直就成了丧心病狂。张学良的犹豫不决，宋美龄是看在眼里的，最后真正帮助张学良做出决定的也是宋美龄。

1964年7月1日，台北的杂志上刊登了一篇《张学良西安事变忏悔录摘要》，于凤至知道这篇“忏悔录”一定不是张学良的本意，于是就公开提出反对意见。于凤至的反对让蒋介石很反感，没想到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，于凤至还想替张学良翻案，但她人在美国，蒋介石又奈何不了她。张学良最近不是在为“一夫一妻制”纠结吗？蒋介石就让宋美龄去促成张学良和于凤至离婚，只要离婚了，于凤至的言论就没有说服力了。后来宋美龄还真的说服了张学良，赵一荻为此还非常感激宋美龄，她甚至说：“我和张学良能够结婚，有蒋夫人一半的功劳。”

宋美龄说服了张学良之后，又派台湾的公务人员去见了于凤至，逼迫于凤至同意离婚。他们只说一句话就能让于凤至乖乖在协议书上签字，那就是“如果不离婚会害死张学良。”这个威胁比什么都管用”，于凤至知道，她也该放手了，她一生都不愿为难张学良，又如何忍心看他在两个女人之间做艰难的抉择呢？之后，于凤至给赵一荻写了一封信，感动了无数人。大概的意思是这样的：我知道汉卿在接受洗礼时不能同时有两个妻子，我听说后十分理解，事实上，二十多年的患难生活，你早已成为汉卿真挚的知己和伴侣了，我对你的忠贞表示敬佩，现在我正式提出，同意与张学良结束婚姻关系，并且真诚地祝你们缔盟，偕老百年！姐：于凤至。”

梦中的婚礼，迟到的婚礼

于凤至的信感动了赵一荻，赵一荻做梦都想成为张学良的妻子，但她一想到这样会伤害到于凤至，就断了这个念头。这些年，她已经习惯了在别人面前做张学良的秘书，如果不经意间有人喊了她一句“夫人”，她也会惊慌失措地说：“千万别这样叫，这个夫人叫不得。”嘴上这么说，但心里的酸楚只有她自己懂。现在于凤至深明大义，主动放弃这段婚姻，把名分让给她，赵一荻感谢于凤至的成全。她们是同命相连的女人，同时爱上一个男人，又同时因为这个男人遭受太多的磨难，这中间的感情恐怕只有这两个女人才懂。

赵一荻对张学良来说，可能不是最爱的，但却是最重要的。张学良知道自己多情，若不是西安事变，他不知道会有多少女朋友，几十年的幽禁生涯断了张的后路，他没有机会去外面找女人了，这样才无形中成就了赵一荻的爱情。就连赵一荻也说：“如果不是西安事变，咱俩也早完了，我早不跟你在一起了，你这乱七八糟的事我也受不了。”

但这么多年以来，赵一荻是张学良的精神支柱，是他的唯一，这个女人从十六岁来到他身边，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十六年，既然与于凤至的离婚协议已签，也就再无别的顾虑，张学良要给赵一荻一个名分，他要赵一荻做他的新娘。

1964年7月4日，张学良和赵一荻的婚礼在台北举行，那年张学良六十四岁，赵一荻五十一岁。那一天对赵一荻和张学良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。赵一荻很兴奋，这场婚礼她等了三十六年，终于在年过半百的时候等到了，那天她穿着红色的旗袍，佩戴着珍珠项链，站在亲朋好友中间，笑得很灿烂。

   那天的婚礼办得很低调，虽然蒋介石对张学良已经宽容了很多，但毕竟还没有结束幽禁，所以他们只请了几个要好的朋友来亲眼见证他们的幸福，但这个幸福的时刻被相机捕捉到，登在了报纸上。

   赵一荻挽着张学良的手臂，笑得很灿烂，依然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，张学良身穿深色西装，打了一条浅色的领带，宛然一副第一次做新郎官的样子。赵一荻很珍视这张照片，一直把它珍藏在银行的保险箱里，其实她珍视的大概不是照片，而是她和张学良一起携手走过的艰辛之旅。

本以为婚姻是幸福的开始，但没想到婚礼一结束，赵一荻就病倒了，她又咳血了，上次的保守治疗没有让病情控制住，现在她必须入院接受治疗。这一次张学良为赵一荻拿了主意，他恳求医生给赵一荻做手术，现在的医疗条件相比以前已经好了很多，只有手术才能让赵一荻的病得到根治。赵一荻赞同张学良的决定，她绝对不会死也不能死，好不容易才成了张学良真正的夫人，她不能就这么离开。

果然赵一荻又奇迹般地活下来了，手术很成功，经过一个冬天的恢复，赵一荻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，虽然切除了肺片对她的健康造成了影响，但却让她得到了重生。提起那段日子，赵一荻说：“在医院养病的时候，我才体会到上帝是多么爱我，他屡次把我从死亡中拯救出来，他使我明白，我所遭遇的这些不幸的事都有他的美意，都是对我有益的，他藉着这一段时间启示我、带领我、磨练我、教导我，使我明白上帝的旨意和那些《圣经》里的话。”

是啊，上帝又怎么忍心收回这样一个勇敢、豁达的女人的生命呢？

   留在夏威夷最后的传奇

1975年，蒋介石去世了，但赵一荻和张学良的幽禁依然没有结束，只不过他们比过去自由多了。直到1988年，蒋介石的儿子蒋经国去世，张学良和赵一荻的幽禁才彻底结束。张学良虽然没有得到pingfan，但社会舆论已经开始重新评价他了，没有比这更让赵一荻开心的了。恢复了自由的赵一荻和张学良开始考虑该去哪里度过余生。

回内地吗？赵一荻才刚从失联的家人那里得知她的父母亲都已经去世的消息，再回去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。留在台湾吗？但台湾他们真的待够了，这几十年的幽禁生涯，他们大部分时间是在台湾渡过的。深思熟虑后，他们决定移民到美国，儿女们都在美国，他们也该享受享受天伦之乐了。

   赵一荻和张学良卖掉了台湾的两套房子和一些带不走的古玩字画，带着足够的钱，来到了夏威夷。他们住在老年公寓里，平时吃饭就在公寓吃，没事的时候就坐在客厅里晒太阳。

他们真的是老了，竟开始回忆起被幽禁的那段噩梦来。回头再看走过的路，张学良感叹赵一荻竟有如此巨大的能量，她本是赵家的四小姐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，为了爱却能抛弃荣华富贵、抛弃自由，甚至暂时抛弃儿子，过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，真是让人不敢小觑。

1994年刚搬去老年公寓不久，赵一荻就又因为肺病住院了，1997年，赵一荻的左肺发生癌变，经常出现呼吸困难的情况。每一次都感觉她快挺不住了，但每一次她又都奇迹般地回到张学良身边。在人生的最后几年里，张学良和赵一荻几乎是形影不离的，张学良会握着轮椅上赵一荻的手，对大家说：“我太太非常好，最关心我的是她，她是我的姑娘。”

但在张学良一百岁的时候，赵一荻彻底走了，这一次奇迹没有发生。2002年6月22日，张学良的百岁庆典才过了二十天，赵一荻永远地闭上了眼睛。

赵一荻躺在病床上，看着张学良，流下了两行眼泪。这一生他们经历过太多了，张学良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，也是她最放心不下的人，赵一荻已经说不出话来，只能紧紧地看着张学良。

张学良一直坐在赵一荻的病床前，他握着赵一荻的手，一直从温热到冰凉，一个钟头以后，他才终于说了一句：“她走了。”张学良把赵一荻埋在神殿之谷，那是他们一起选好的墓地。

一年以后，张学良在美国檀香山去世，他留下的遗嘱是：与夫人合葬于神殿之谷。张学良一生经历了无数女人，却唯有这个女人让他刻骨铭心。

赵四小姐的故事结束了，但她为了爱造就的传奇却留了下来，供世人瞻仰和缅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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