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帖最后由 黄皮人 于 2025-7-22 04:08 编辑
父亲的能耐 钱彩泉 常有人问(说)你(我)给子孙留下了些什么?(什么什么),似乎是,前人必须栽树,后人乘凉,社会才会进步。——题记
父亲没有什么手艺,唯一自豪的是当过兵,能讲几句普通话语汇,到过朝鲜,有几件美国人的刀叉之类的小玩意儿,脑子里装过一些小故事,有自己的,有别人的。是中共党员,在部队,最高职位是副班长,到地方,任过大队支部委员,贫农团团长。
现在,父亲过世三十余年了,我也到了夕拾朝花的年龄了。很多时候,想着父亲,想着父亲的能耐。
我梳理着父亲的半辈子(我所认识的半辈子),总结着他的能耐,实在没有重大发现。
父亲,大字不识几个,只会写自己名字的父亲,算什么能耐呢?
父亲没有做过一天木匠,却也能做出爱因斯坦那样的板凳,他的木匠器械虽然不全,却也能保证应手。打土墙用的耙,耗秧的耗子,连枷,基本都出自父亲的手。
草屋泥墙,抵挡风雨实在是勉为其难。常常在风雨之夜一声轰然,第二天父亲便忙活着重打新墙。
我家的门闩有活动的舌头。屋门关上的时候,顺手在屋门外侧的小洞拉上门栓。门栓拉正后,小舌就自动落下。不轨之人想从外边拨开门栓那是不可能的。我家
有各种样式的油灯架子,虽然粗鲁却颇实用。至于绕麻绳的络子,挂笆斗的套扣,那简直不用提起。只是那手艺,巧则巧矣,难登大雅之堂。
父亲十二岁出去当兵,走的地方多了,有些不算小吃的小吃他也会不少。就说面粉吧,做成的疙瘩汤颇能充饥,烙饼的香气至今仍然想起。有限的粮食,有限的食用油,父亲总能变戏法似的让我们吃上。就说我们农村人常吃的摊(烧)饼吧,父亲做的饼,薄薄的,脆脆的,油油的,几乎能透过它看对面的人物,一口气吃上三五锅都不觉得撑。每年的清明,父亲早早起来,用一只大钵头,一个人灶上灶下,摊出二十多锅,让全家的人好好地解一下馋。母亲说,费油了,费油了,我们却很开心。黄玉米的糁饼很香,芦棘饼子也不错,在那缺吃少喝的年代,这些是最好的生活营养品了。母亲说,有一回,他将玉米芯加工成饼子,几个村干部找他说事,吃了个精光。裹粽子的时候,父亲能把粽子裹一尺长,要不是母亲反对,(锅里放不下),恐怕他还能加长。
父亲会sha猪。有一回,父亲sha家养的猪,先找个凳子将猪卡住,拴上,让我们几个帮忙按住猪腿。那一回,我见过猪被sha的惨状,一整天耳边充盈着猪叫,晚上又吃着猪血块炖豆腐,吃着吃着,我吃不下去了,以后二十余年我不吃猪血块。
很久不闻肉味的时候,就吃埋掉的死猪。我们明知不能吃(偷挖来的,又是病猪,而且有了尸臭),但总抵不过本能。死猪收拾的很干净,没有任何不适,心存疑惧但吃得称心,因为不用花钱!春节,买不起肉,就弄一颗猪头,父亲用剃刀收拾好,加上木柴煨上一夜,这就是一顿很美的年夜饭,猪头便宜,三毛钱一只,六口人吃一大盆啊!
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,sha猪如sha人,父亲在几个村干部的怂恿下sha了一头猪,分了2斤肉,差点吃官司。那段经历,父亲常常提起。
父亲有只军用水壶,他安上木柄,里面放些花生米蚕豆之类的,烧饭的时候就在灶膛里将它们炒熟,或者用它烧水,很是方便。
听说父亲会踩高跷,我没有见过。我见过父亲拆过手榴弹。 小时候,我们经常捡到破qiang,断柄的手榴弹,机关qiang子弹。有些就成了玩具,有的就送给学校做革命传统教育的教具和体育器材。
父亲是我们村子里第一个买自行车的人。父亲登上自行车的神气,让不少人羡慕不已。父亲的自行车总是自己修理,一辆自行车骑了二十余年,仍然轻快。都说过去的东西质量好,但没有好的保养,质量再好的东西也用不长啊。父亲常说的一句话“人劳物牢”,在物质匮乏的年代,是多么的管用啊!
父亲军人的脾气军人的脑袋。我出生不久,父亲倒霉的日子也就到了——WG开始了。开始,他是贫农团的头儿,有人就安排他带人抄家,自然得罪了不少的人;又如,吸纳新党员,书记叫大家对新同志提提意见。这些走过场的客套话,父亲不明白,真的提了几条。有几个果然一时进不了组织。后来,这也得到了报应:有人说他拖qiang投敌,有人说他当过和平军(汪伪军队)……大队和公社的决定是先关起来,调查清楚了再放人。伪报的自然不实,关押却是少不了的。其间吃的苦头没有人给与补偿:“抓你是形势所需,放你是正确决策。不服?再蹲上几天想想?”
父亲一身病痛,从朝鲜回来的时候,身患五种大病,一回国就住进了四平野战医院。退役后经常住院,大的手术就进行过六次,基本丧失劳动力。由于军功的缘故,他看病不花钱,国家还给与生活补贴。在生产队的时候,大队每年给他2000工分,保证他和一个孩子的生活。这算养家的最大成就。
我家的日子一直过的艰难,父亲生养了我们四个孩子,多病,后来在WG中又受到冲击,在监视中生存(一天三顿饭,右舍的队长侄儿就坐在门槛上搓稻草绳子)。不过,除大姐外,三个孩子都达到他们自己理想的学业水平。
父亲没有能给我们留下财富,村里的冤家等着看我们一家要饭。没有能耐的父亲成为男人们嘲笑的对象。我也一度为此而伤心!
现在,检视我的父母亲,检视他们的本领,我终于发现,在那样艰苦的日子里,他们没有让我们饿死,没有将我们送人,让我们壮实得像小牛,成功的长大,成功的找到自己的事业,这就是他的最大的能耐啊!
父亲这根不算粗壮的大梁终于没有让我家大屋倒下,跟柔弱的母亲一起开枝散叶。算起来,我们原来的六口之家现在的成员有三十四位之多了。
父亲,你可安好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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