汝城晨记

夏宇

　　在汝城这个红色土地上，我已守过四十个春秋。作为一个文字追路人，总爱在晨光里琢磨些细碎心事，比如缘分，比如自由。
　　虽常说缘分要紧，可早先我是不信的。总觉得人生里的相逢离别，不过是耒水涨落般寻常。直到在汝城的街巷里走得久了，遇见的人多了，才慢慢改了念头。
　　有的像文明赶集时擦肩而过的摊主，递过一个甜润的奈李，转身便融进人流；有的却如上黄门老街里的老茶友，每日清晨在茶馆里候着，泡一壶本地的白毛尖，就能聊到日头偏西。
　　走了的人留下一段回忆，相伴的人温着一壶情谊，我这才成了缘分的信徒——原来有些遇见，真的是注定。后来渐渐明白，有时收获一段情谊，比手头正忙着的事珍贵多了。事情总有始有终，可那份藏在烟火里的情分，却能顺着汝城的青石板路，一直延绵下去。
　　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山，各有各的景致。我常站烈士公园最高处看山，知道自己眼中的汝城，和沙洲村的老党员、朱氏总祠的守祠人看到的，定是不同的模样。我能描摹出自己眼里的世界，却不敢去定义别人的视角——就像有人爱晨雾里的古桥，有人偏爱雨后的田垄，各有各的欢喜。
　　今天是处暑，早晨裹着一层薄凉的雾。我总爱赶在天刚亮透时起身，抓住这最清透的辰光，想多攥一会儿自由的滋味。迎着风往南门桥走，露水打湿了拖鞋，路边的桂花树飘着细弱的香。
　　先去西街口的早餐摊吃了一碗粉，浇上本地特有的山茶油辣子，热辣辣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；再沿着耒水岸边的步道走，看朝阳把江面染成碎金，听早起的鸟儿掠过水面时翅膀划开空气的声音，连远处村落里传来的鸡鸣，都带着透亮的劲儿。
　　迟迟不愿结束这晨行，不是怕新一天的忙碌来得太快，而是担心白日的疲惫会像东岗岭的云，慢慢压下来，盖过心里那股想四处游荡的劲儿——那股像少年般，想追着晨光跑的劲儿。
　　我从不敢说自己是文人，只敢称一句文字创作者。把汝城的晨雾、耒水的微波、老街的烟火都写进稿纸，却不知道这些细碎的文字，能有多少飘进别人心里。
　　我知道旁人喜欢热络的对话，可我总习惯对着自己说话。走在晨光里的青石板路上，看着朱氏总祠的飞檐被朝阳镀上金边，心里有好多话想问问路过的人：你今早喝的米粉加了酸豆角吗？你看东边山头的朝霞，像不像去年秋收时的稻穗色？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，终究是胆怯。
　　若是你比我勇敢些，倒可以来问问我——问问我今早遇见的晨雾，问问我稿纸上还没写完的句子。
　　这个处暑的早晨，雾散时，我又在汝城的晨光里多站了会儿。往后的日子，还想这样守着这片土地，写着自己的心事，等着可能出现的问候，把每个清晨的自由，都酿成文字里的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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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道不销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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